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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妙/海维】花田喜事 Chapter 4

花田喜事 阅前必读,上一章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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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4



by lattice



其实,意识到自己“旧情难忘”往往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契机,“接受现实”也并非难过登天。某个只有自己在家的下午,提纳里出门去城里和花店谈生意,妮露一如既往去剧场排练,打扫完卫生的卡维坐在茶几前,目光停驻在摆在桌上的茶具——对应着二人的瞳色,红色是自己的,绿色是艾尔海森的。

……在这种地方也是对比色,简直就像被放置在世界的两端,注定自诞生之初彼此矛盾又彼此对立。两只杯子经由清洗,被提纳里随手摆在圆桌的两端,构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直径。百无聊赖的设计师身体前倾,双手握住两只杯子的底端,像操持人偶般将它们笃笃地凑近。要说的话,上学时总有同学开玩笑说他是迪士尼公主,是因他坐拥能与小动物交流与沟通的禀赋。而这套技巧自然也可以用于无生命的物体——

“艾尔海森,你这个毫无审美的家伙!是想这么说的,但似乎甚至侮辱了‘毫无审美’的概念——谁让你买回那些丑兮兮的树雕的!”红色茶杯气鼓鼓,振振有词地“双手叉腰”,砰砰地叩击着桌面,“我要是提纳里,自己的家被你装饰得不堪入目,就趁早把你扫地出门才算好呢!”

“没办法,谁让我经济自由呢——因而,若是真的被提纳里扫地出门,我也不怕就是了。”卡维模仿着对方的语气与语调,它干脆利落得令人火大。他也不是第一次学艾尔海森说话了,学生时代便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于是他咬紧牙关,让绿色的茶杯继续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当然,不像某人。”

闻言,卡维攥紧茶杯的手松弛了一瞬,如同被拿捏住命根子般被人捉到了短板、戳中了痛处,整个人也难免颓唐了起来。于是在他的指挥下,两只杯子互相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愈发互不相让,且是回合制。

“……我也能找到容身的地方!”

“给你提供一个选项,那便是位于城里的我家。当然,我会大发慈悲地为你减免租金的利息。”

卡维咬紧了牙关——那晚艾尔海森的无心之言真的被列入了他的考虑范围内,侧面反映出对方为人“洗脑”,用个好听的说法便是“潜移默化”的能力很强。当然,出于现实物理要出租金的考量,拎包入住艾尔海森家的选项暂且要靠边站。

他继续排演着手中“艾尔海森”与“卡维”的对话,如同一位老练通达的人偶剧(或者在遥远的国度,它也可以被称作“皮影戏”)导演。而如若万事万物都能顺遂自己的掌控,包括艾尔海森与自己的人生与感情的走向,那该有多好。但神通广大如卡维也并没有如此的神力,他深知艾尔海森亦然。身为被人生与命运的洪流冲散的两粒石子,他二人不过是偌大天地中的沧海一粟,相逢、相知、别离不过是广袤的人世轮回中的小小一隅。

而作为这场荒诞不经的人偶剧的结末,卡维低下头,深深地叹气,将两只水杯,艾尔海森与他的化身,强行跨越了诸多无法逾越的天堑,紧紧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而他深知,自己如此带上几分幼稚的念想的举措,连同曾经与现在对艾尔海森抱有的堪称幼稚的感情,一切都是习惯成自然——早在学生年代,图书馆的休息室里,有意或是无意,他会把自己与艾尔海森的茶杯摆在一起,有时附加一些小剧场,终究以两只茶杯紧紧依偎作为大结局,仿佛外力施加的“逆天改命”的贯彻落实。

对此,艾尔海森并非不知晓,却每每视若无睹,最多叹着气说声“你又在搞什么花招”。要说有什么与以往不同,那便是对方现今不在现场吧。而在二人的眼中,一切习惯成自然,对艾尔海森的感情也是同样。仿佛只要他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便会彼此吸引,在分离后迎来重逢,说是阴差阳错也好,蓄谋已久也罢,终归会从世界的另一端赴他而来,如此的命中注定,就像……就像磁铁的两极。

“咳咳——”

而今,闻见属于艾尔海森的示意声,卡维一惊,一切纠缠不清的遐思被生生斩断。他猛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腹诽道:这下不是一切都和原来同样了吗?而无论他是否甘愿“重蹈覆辙”,而艾尔海森并不吝于、不介意让他回忆起过去:“之前这种时候,我就在想了,我们的大建筑师也有当人偶剧导演的天赋。”

“你……你,”卡维期期艾艾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只是被你置若罔闻了。该说是你学我学得太专注了吗?”

卡维红了脸:“那,那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以为你在午睡。”艾尔海森抱臂。

“……我已经不像学生时代那样,有午睡的习惯了。清闲散漫的小学弟不懂,我们大人可是很累的。”

“但你半夜叮叮当当敲模型,或是起来把委托改了又改,简直让我睡觉也要戴上隔音耳机——难免不让我怀疑你需要中午补眠。我蹑手蹑脚只为不打扰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而不是这样咄咄逼人地呛我,气势汹汹地看我,简直像只炸了毛的天堂鸟。”

“好吧……”卡维再一次、无数次地败下阵来,“那你听了多久?”

“‘艾尔海森,你这个毫无审美的家伙!’”被贬低了美学天赋的人捏起嗓音学着卡维学自己的音调,“我姑且认为这是一种夸奖,感谢你了。但是,事实要追溯到更早,在你背对着我收拾书架,把我精心排布的书籍顺序搞得一团糟的时候。”

愈甚的羞赧袭上了大建筑师,他站在狭小的客厅里,与一身正装左臂夹着公文包,右手拎着个手提袋的艾尔海森面面相觑。他目光上下逡巡着对方,灵机一动转移话题:“……所以,你手里拎着什么?还有,怎么进门不换鞋?”

艾尔海森满怀探究之情地呛回来:“在此之前,你应该说:‘欢迎回来。’或者像日本的妻子那样,给我一个拥抱,是不是更为合适?”

“我在打扫卫生,这并不代表着我就是‘人妻’——即便提纳里比你这个租金还要利息的恶魔心地善良多了,但总不能白住在别人家,对不对?以及,虽然我知道你精通日语与日本文化,但我不是日本人,更不是你的妻子!”专注于与对方在言语上抢上风的卡维被他点醒,突发地想起他此言意味着什么——其实不用艾尔海森点明,他也迟来地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的确像个望眼欲穿苦苦等丈夫归家的妻子,更甚者百无聊赖地用杯子模仿平日里与对方的插科打诨与斗嘴的情状,这些琐碎却幸福的片段被他反复咀嚼乃至反刍,更要亲身推演才堪罢休,“这才下午一点,”卡维移开视线,看向挂钟,“你连待到下班时间都不情愿吗?也罢,提早回家更甚是上班摸鱼,才是你的一贯作风。”

“‘上班摸鱼’并不是我的作风,而‘提早回家’或许是如你所愿。”

卡维深吸气:“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是昨天告诉过你?我以为你会出去躲开我的。”

“我心里没鬼,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躲开你?”卡维振振有词——而在半小时前,理性一早便告知他,是该随提纳里外出,或是去山坡上写生,躲开行将归来的艾尔海森,规避注定的独处与尴尬;而情感终究阻拦住他的脚步,拖曳住他的行踪,将他禁锢在小小的居室中,在他与艾尔海森的“二人世界”里画地为牢——与他相伴或不与他相伴,是时间的尺度,[1]而他分明渴望着每一次二人独处的时刻,期待着推演出的化学反应与摩擦出的火花。而他的希冀被接下来艾尔海森许是出于无意的言语推上了顶峰——

“既然家里有人在等我回来,我‘提早回家’的决策或许也不算差。”他向卡维递过右手的手提袋,再俯身换鞋,“中午是学者们的聚餐,我根据你的口味为你点了一份热汤打包回来,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或者你想要再加工一下,‘回炉重造’,也请自便。”

“居然会想到我,你怎么这么好心?”

“这几天,我们的大建筑师不寝不休不眠不食,更是让提纳里亲自下厨,一看便知是接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委托。”艾尔海森踩上拖鞋,轻飘飘地同他擦肩而过,“看见你愈发炸毛的模样,我更加坚信:你一定饿坏了。”

卡维低头,讪讪地拎着包裹进了厨房,打开保温袋便嗅到浓郁的香料味道——由去骨羊肉和圆形细条意大利面为主要原料便足以饱腹,又加入了橄榄油、番茄酱、肉桂粉、姜黄根粉、柏杨村、鹰嘴豆等食材熬制而成,一闻便知是出于村里最红火的那间餐厅。拜保温袋所赐(他更怀疑艾尔海森一路焐着回来的),温度正好更不用加工,他便把这道汤品倒入两只碗中,为坐在桌前看书的艾尔海森端上一碗。对方放下书,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汤汤水水的食物,不方便看书时吃。”

“既然你不想吃饭,那你怎么不回屋子里,还跷着二郎腿‘宾至如归’又不请自来地坐在这里?”

艾尔海森的视线转移回书本:“有人曾告诉我:‘一餐一饭,要有人陪伴才有意义。’”

——这是老爹曾经告诉卡维的,也是卡维曾经在学院里告诉艾尔海森的。罔顾众人对艾尔海森的评价一律是‘不好相处的怪人’,彼时的卡维却慧眼识珠,唯独觉得对方有趣且睿智,更想同他搭话成为朋友,无数次端着餐盘坐在对方对面时,便是使用了如此的缘由。而现今,卡维很难不觉得对方是在“一报还一报”,这道汤品与艾尔海森,均让他不由得想到了遥远的时光……

他舀起一勺,在其中品到了白洋葱粒,口感上佳,微微刺激着他的味蕾,却足以熨帖出他的泪来。这眼泪却并非出于悲怆,而是发自内心的幸福与满足。正如……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陪伴是唯一的解药”。

 

 

 

 

TBC.


[1] 化用自博尔赫斯《老虎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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